一个女人,在松柏、柴草、野花的拥偎中,她用一双巧手扯面,一切没有来得及送往嘴里,山动摇了,一瞬间,山和山洪扭滚在一起,这时候,闻到面的醇香,死亡,让一碗面成为一种考据。 被考古学家在中国西北青海省民和县喇家村的黄土高原泛滥区挖掘出来时,一小堆保存完好的条形物躺在一只陶土制成的碗里,鬼愣愣的,很惹人眼。 地震将这个小村庄埋在了地下3米处,假如不是沉睡,一碗面怎么可能蓬勃到现在? 面条已经煮过,覆盖在一只倒扣的陶碗中,看起来细细黄黄,极像山西人经常使用的小麦粉做成的拉面,并且反复扯成细长细长的条。 碗底的空隙形成一层保护空间,使软面条未被压碎而保存下来。 当陶碗出土见了日光,见了空气,如同见了呼吸,面条迅速氧化为齑粉。 不过,考古学家仍设法分析出了面条的成分。他们在查看面条中的淀粉粒和矿物粒时,发现这些古面条跟我们现在吃的不一样,不是由小麦制成,而是由黍和小米做成。 黍是一种个性鲜明的食物。它被驯化后,具有抗旱耐贫,生长期短的特点。《诗经·王风·黍离》中有这样一句诗:“彼黍离离,彼稷之苗。”黍的好基友稷出现了。 稷,有人说它是不黏的黍,也有人说它是高粱。这种古老谷物的出现比黍稍晚,但稷的优点就是高产量。先民的人口因稷迅速繁衍。 稷,在先民心中不仅是种食物,还具备社会性。周人将稷奉为五谷之长,并把自己的始祖称为“后稷”,西周时,稷被神化,成为“谷神”,与“土神”一起组成国家的代名词“社稷”,由此,“稷”由谷物演变为“精神图腾”。 小麦在中国成功移植历时不短,它是逐渐从中国西北部发展到东部及南部的。考古学有证据可以证明,虽然在五千年至四千五百年前小麦已在中国西北部出现,但直到唐宋时期才给推广起来,也就是从公元618到1279年,之后小麦才成为继大米之后中国第二大谷类作物。 也许是正午,也许是傍晚,捞往碗里的面遇到地震引发来的洪水,瞬间,全村直接被洪水淹没。 从来没有看见过神灵存在,一道咒符的降临,有多少人在灾难中消失? 生命不仅仅存留在具体的个体身上,还是一个薪火相传的时间流程,一个时间中的节点,一碗面告诉了我们古人的生活质量。 小米是没什么黏性的,怎么可能做成面条呢?这是他们长期以来的一个疑惑,什么样的手工艺能做出如此细长的面条? 因为没有见过当时出土面条的样子,长期以来我心中的答案是:它是用北方一种压面的木制河捞床压下的面条,小米加了榆树皮碾碎的粉,起到黏合作用。 榆树,刮去皴裂的老皮,用锤子使劲捶砸开那白生生的嫩皮。捶得白皮丝丝缕缕,就可以一块块撕下来了。榆皮晒干,到石碾上碾烂,细箩筛下,榆皮面就成了。做榆皮面最好的是根上的皮,那皮深埋在土里,皮薄肉厚,而且碾来渣滓少,出面率高。 河捞面,多在北方人家尤其山西民间和陕北流行,在不同的地方名称有些不大一样,有叫河捞面,也有叫饸饹面。吃河捞时,有专门压河捞的工具,称为“河捞床”。 老的木头制的河捞床是在一根木头上挖个杯口粗细的圆洞,在洞底下钉一块扎满小孔均匀分布大小适中的铁皮或铜板。在河捞床上方有一根圆柱体上面连接在一个轴上,将河捞床架于锅上,把和好的面搓成长圆形,在水里沾一下,将面添满圆洞,放入河捞床坑内,木芯置于洞口,然后按住河捞床的床把,手扳木杠用力下压(挤压),将面从小孔中压入开水锅中,把面压尽后,用刀将河捞床底的面丝割断,三滚两滚,河捞面就熟了。 大的河捞床,要用两三个人的力量才能操作,适用于婚丧嫁娶。家庭用小河捞床形仍如大河捞床,只是尺寸要小。压罢河捞要用小铁勺子挖干净床坑,当紧的事,一不当紧床坑里的面就干了。 好媳妇的河捞床很干净,清清爽爽,只用看河捞床就知道是居家过日子的好女人。 榆树皮的作用是可以用在所有一盘散沙的面粉中,揉掺了榆树皮面粉的面食舌感滑溜柔软,入口别有一番妙处。 四千年前,我们的先民已经有了较完善的技术对粮食作物进行脱粒、粉碎达到足可以制作成面条的面粉,利用面粉做成和目前河捞面一样均匀、细长的面条,尽管当时面粉的质量还比较粗糙,我相信掺拌着榆树皮面来黏合,再用工具压下完全是有可能的。 (责任编辑:admin) |